独身的大场美奈子(田中裕子饰)在超市做收银员,早上兼一份送奶工作,晚上在家中品味堆满的书籍。美奈子每天早上都会派牛奶到敏子和中学同级同学高梨槐多(岸部一徳饰)的家。一天,槐多的妻子容子偶然知道了每天早上给他们家送奶的是美奈子,并知道了丈夫过去的事情,她约见了美奈子托付后事。
槐多和美奈子是中学时代的恋人,那时候他们经常在书店约会。那时候美奈子的妈妈和槐多的爸爸相好,一次意外双双死去。他们拿因父母的事中断了关系,后来槐多结婚了,美奈子独自一人。30多年过去了,虽然两个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但是没有任何往来。容子去世后,槐多与美奈子得以结合,但是……
美奈子做着两份不需要太输出的工作,送奶工和超市收银员,两份工作以体力劳动为主,尤其是送奶需要很早起床,爬很多台阶。美奈子的生活太规律了,作家奶奶的画外音说她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了这样的生活,看上去单调无趣。
然而美奈子是充实的,她有长久暗恋的对象,有一屋子的书陪伴,读书,攥着书页入睡,她内心平静而充实,简单的生活让她长久地保持着少女感。
最先吸引我的,是电影的题目。读书,何时是读书天。我羡慕美奈子可以单纯地读书,生活里没有KPI,不用想着如何输出,空闲的时间随便阅读。当然美奈子的阅读应该就是如毛姆所说的为自己搭了个避难所,她躲进去,不用管少女时期目睹母亲与男主父亲一起的场景,不用管喜欢的对象早已娶妻,不用管时光飞逝自己一直孑然一身。这所随身携带的避难所真是善于独处的人的天堂,我也经常沉溺其中,暂时地忘却日常的烦恼。
最近在看的大和剧《致光之君》里,小吉高饰演的紫式部,在长久地喜欢着柄本本饰演的藤原道长的日月里,读书、抄书和写作,也是她寄托感情的避难所。
两部作品有相似性,故事的主角都是一对无法在一起却又相互喜欢的男女,女主都是热爱读书的人,在阅读中安放自己的感情,当终于能和男主在一起时,激情之余又保持着恰当的理性。不同的是,紫式部有所输出,而美奈子,是更纯粹的阅读,持续的输入。不过我想,影片中设置的作家奶奶,以及影片开头美奈子获奖的作文,暗示了今后她也会有输出。
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那我想写作应该是一个安静守护的聊愈师,她在那里,等着你从避难所出来,和她聊聊你的感受。
从《致亲爱的你》开始,直到最近的《千夜,一夜》,某种程度上说田中裕子也和小林聪美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定格成了某种类型片的治愈符号。想起旧事,又把《何时是读书天》翻出来看。
绪方明的片一直不是我的菜,倒是这部很合我的意,不知道是不是我也喜欢读书的缘故。田中裕子饰演的大场美奈子白天是一位普通的送奶工与超市短工,可是夜里回到了家,在书籍的陪伴下,日子过得很是充盈。而岸部一德演的槐多是市政府中儿童相谈会的工作人员,照顾着病重的妻子。二人是少年时的恋人,却因为父母的出轨问题,过着不同的生活,几十年没有交集。
偶然拣到了一部日本老电影《いつか読書する日》,2005年的,中文译名是《何时是读书天》,感动良久。
女主人公,大场美奈子,近50岁,超市收银员,另有一份兼职是清晨的送奶工,每天的生活忙碌又辛苦。男主人公,高梨槐多,是镇政府儿童救济科的一名小职员,妻子卧病在床多年,自知时日无多,某天突然发现了丈夫多年的隐秘。30年前,高桥槐多和大场美奈子是中学时代的恋人,高梨的爸爸和大场的妈妈偷情,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双双死去,他们也此中断了交往。后来,高梨结婚,大场独自一人生活。30年过去了,两人同在一个小镇,没有任何往来,却彼此牵挂。
她理解他,懂得他。所以,当超市店长抓住偷东西的小孩子时,大场劝说店长不要报警,可以交给镇政府儿童救济科的高梨先生。她知道,因为他们少年时代的遭遇,他是真心希望能够帮助那些无法得到父母完整的爱的孩子。而高梨在整部电影中,情感爆发最激烈的一次,便是看到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看到两个小孩被儿童救济部门的人带走时仍然冷漠、懦弱、逃避。他无法唤醒那个装睡的母亲,只能独自在车上默默留泪。这也为他最后为了救落水儿童而死去埋下了伏笔。
高梨的妻子在临终前决定撮合他们重续前缘。美奈子骑着自行车载着槐多去当年他们父母遭遇车祸的地方简单祭奠,回来的路上,他们终于澄清了误解、解开了多年的心结。她一直以为他恨她的母亲,而他,却说他那一年在游泳池里溺水、感觉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看到她在笑。她说不记得了。两个人的吵架,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得特别认真。一来一往的两句话,仿佛又回到了17岁。其实,在更早些时候,槐多听到美奈子在身后突然大喊他的名字而回眸的时候、槐多见到来访的美奈子只用了一个“唷”字来打招呼的时候,他们之间30年的睽离就已经被跨越了。
滂沱的大雨中,两人终于拥抱在一起,深埋了30多年的情感汹涌而出,如潮如火,让彻夜的风雨都失去了声势和颜色。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了槐多的脸上,温暖又轻盈。他看见美奈子留下的字条,娟秀的字迹,她已经出门去送牛奶了。然后,他才看清楚她的卧室,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盏灯,满壁书。30年来的每个思念的时刻,她都在荧荧如豆的灯下读书。
我很欣赏美奈子与槐多脚踏实地的生活,过着平凡的日子,尽力地爱着身边一个个具体的人。她说,她的梦想,就是“为小镇上的每一个人送牛奶”。在晨光熹微中,奶瓶轻轻撞击的声音,她登上一级级台阶时的喘息,如同整个小镇苏醒的前奏。
影片结尾,槐多为了救落水的孩子而溺亡,搜救人员不解他为何在死去的时候嘴角挂着那样明快而释然的笑。这让我想起《刺猬的优雅》,同样也是在影片的结尾,女主人公勒妮·米歇尔死了,而在死亡的那一刻,她正准备好去爱。
很喜欢美奈子最后与敏子阿姨的那段简短的对话。敏子问: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呀?美奈子答:回家看书啊。
美奈子爬上层层叠叠的阶梯,站在高处俯瞰她15岁就决定留下来一直生活下去的这座小镇,和往常一样平静、安和,一如她的脸庞。
敏子在她写的小说最后写到:“美奈子深长的爱情结束了。”这一点我是不认同的。当思念穿身而过,他就在啊!这样的爱情,又怎么会结束呢?
看这部电影时,几次让我想到了《刺猬的优雅》。女主人公勒妮·米歇尔夫人,54岁的寡妇,在一栋豪华公寓当门房。许多年来,她未曾去过理发店,也不曾为自己添置新衣,小心翼翼披着与门房的身份相符的盔甲,害怕因为给人留下自命不凡的印象而丢掉工作。她朴素、寡言,生活在权贵云集、富贾流连的上流街区的最底层。门房一隅有扇门,隐蔽着勒妮的精神桃园。一盏台灯点亮了蜗角斗室,一杯茶应和着满室书香,她空闲时就端坐在那里阅读,神驰于天地之间。
还有赫拉巴尔笔下《过于喧嚣的孤独》的汉嘉,栖身于肮脏幽暗的地下室的废品打包工,挣扎在社会最底层,日渐佝偻的背上却仿佛扛着由大大小小的书本堆叠而成的两吨重的天穹。身体在现实世界中的疲惫无可回避,但心灵却可以在阅读书籍中冲破时间、空间、乃至身世、命运的一切局限,悠游古今,逍遥坦荡。
时常有人讨论:读书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好像一直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我曾被无数个故事中极致的浪漫击中,为写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震撼,为历史惊人相似的循环往复感慨不已,为不经意间揣摩出一个诗句的深情厚意而会心一笑。直到看到年近耳顺之年的美奈子,深夜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感动落泪,我突然意识到,除了冲破局限、拓宽眼界、增长智识、破立偏见之外,或许,情感的共鸣本身就是意义。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有关”,不就是他对人间的深情吗?因为“有关”,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而是真真正正生在这世上。
对美奈子而言,工作,不是用来填满孤单岁月以抵御思念的苦方,而是她与生活在小镇上的人们切切实实的衔接方式,她与这里的每一个人有关;读书,也不是慢慢长夜中不得已排解寂寞打发时间,而是她少女时代起的热爱,她与小镇之外的世界,也有关。我看到的她,田中裕子演绎的她,拥有丰沛情感而外表沉静,爱得深挚却又内敛。这就是所谓“静水流深”吧!
年近五十的美奈子,渴望爱,也仍有爱他人的能力。真诚地爱,绵长的思念,不恨不公,不怨无果。漂泊书海,行走人间,阅遍了世事无常,内心不枯萎不干涸,爱得笃定且生生不息。